


作者: 来源: 牡丹晚报 发表时间: 2025-12-09 10:39
□郝兴燕
书,终于读到了最后一页。
合上书页,那一声轻微的“啪”,像极了时光关上一扇门。窗外,暮色正一点一点地侵吞着天光,屋子里浮动着尘埃与寂静的气息。故事的结局,墨印的句点,安安稳稳地卧在那里,再不会改变了。可我的心里,为何却空落落的,又仿佛被什么新生的东西,满满地、涨涨地充盈着?
这大约便是结局的妙处了。它并非一个冰冷的休止符,而是一道温润的门槛。门外,是别人的悲欢,已然落幕,成了记忆里一幅装裱好的画;门内,自己的日子,却正被这画上的光影悄然浸染,预备着下一场的启程。
我想起许多年前,在故乡那条早已干涸的小河边,送别一位远行的友人。那时年少,只觉得离别是天大的事,是故事的终章,是再难相逢的断崖。我们站在老柳树下,说了许多笨拙的祝福,仿佛要把一辈子的话都说完。火车开动的那一刻,汽笛长鸣,我望着那绿色的长龙消失在视线尽头,心里那座关于友谊的城池,仿佛轰然倒塌,只剩一片断壁残垣。
那是我以为的结局。
然而,生活这位最富巧思的作家,总在结局之后,另起一行。往后的日子,书信成了我们之间新的河流。在那些印着蓝色条纹的信笺上,他告诉我北国的雪,告诉我海边的风;而我,则向他描绘南方的梅雨,巷口的栀子。我们不再共享同一片天空,却在文字里,为对方构筑了更为广阔的风景。那因离别而坍塌的城池,竟用思念与文字,一砖一瓦地,在心底重建起来,成了一座更为坚固而幽深的堡垒。
原来,那一次的结局,并非友情的坟墓,而是它以一种更成熟、更坚韧的方式,重新开始的序曲。
思绪飘回这暮色沉沉的窗前。夕阳的余晖,正温柔地抚摸着书架上那些整齐的、已然完结的故事。它们静默着,像一颗颗沉睡的种子。我知道,当我下一次在某个无所事事的午后,或是风雨交加的深夜,再次翻开其中任何一本时,这些种子便会在我此刻迥然不同的心境土壤里,苏醒过来,抽发出我全然不曾预想过的、新的枝芽。
这便是在每一个故事的结局里开始吗?别人的故事结束了,我们自己的体悟与生长,却正由此发端。
窗外的天,终于完全暗下来了。远处,有零星的灯火,一盏一盏地亮起,像是大地在夜幕这本巨大的书卷上,标下的一个个温暖的注脚。我站起身,没有开灯,就在这朦胧的黑暗里站着。
忽然,一个念头毫无征兆地击中了我:此刻,这静谧的黄昏,这篇即将写完的文字,不也正是一个小小的结局吗?我搁下笔,它便成了过去,成了历史。然而,我转过身,走向那亮着暖黄灯光的厨房,走向我的家人,走向即将开始的、热腾腾的夜晚——我的生活,便又在这文字的结局里,鲜活地、踏实地,开始了。
鲁公网安备 37172902372011号